
华人社会对彭亨劳勿非法榴梿芭事件普遍感到愤慨。本文试着抛开情绪,提供一个理性的角度看事情。
大家爱讲“双赢”(win-win)而不知其本质。就让我设想“双输”局面来探讨双赢的本质吧。
某地有大片榴梿芭,芭主经营有术,产量可观,收入惊人,但该芭土地不属芭主,算是非法用地。某天,政府伙同私人公司组成一联营公司,投资建立榴梿加工厂,欲收回该芭地,以确保加工厂原料供应稳定,但该联营公司一分赔偿也不给原有芭主。
这样做的结果是:芭主将会在芭地被强行征收之前,把榴梿树全部锯掉!芭主什么也没得到,而联营公司的加工厂计划面临供应大减,可能亏大本。
以上是我想像出来的双输局面。现实世界中,谈判双方都不愿双输,而是会谈判谈判,慢慢往双赢局面靠拢。
这是说,如果联营公司执意要收回非法芭,要避免芭主锯树,就要付出对方可接受的补偿条件。注意,在商言商,联营公司这么做,不是体恤芭主多年辛苦耕耘,实质上是要避免玉石俱焚的情况。
芭主最关注的,显然是自己的利益是否受影响。看利益,要从成本效益两方面下手。利益受损,可以是成本上升;成本的上升,却可以被更高的利益盖过。如果联营公司循此路径说服芭主,芭主有可能不放手、去追逐更高的利益吗?
不平等条约是什么?
转谈现实中劳勿榴梿芭事件的谈判。联营公司开出的条件被“抢救猫山王联盟”批为“不平等条约”,但,我们必须认清的基本事实是:政府要收回非法用地,但仍准许原有芭主继续种植,惟必须遵守联营公司开出的条件。
根据星洲日报8月20日报道,那些所谓的“不平等条约”有以下三项:
一、条约生效起至2020年12月31止,芭主仍可自由使用和买卖芭地榴梿,但需缴付每英亩(acre)6000令吉的地税。
二、2021年和2022年,芭主不可自由买卖芭地榴梿,必须以每英亩首2000公斤每公斤40令吉的价格卖给联营公司指定的公司,而其中10令吉是地税。该芭每英亩产出超过2000公斤的部分,免缴地税。
三、2021年起,所有果实必须卖给指定的公司,芭主不可将果实带出给家人朋友享用。
“抢救猫山王联盟”以过去榴梿芭地税只要50令吉为由,批评地税摆明吸血;而芭主进出和使用榴梿芭的限制,宛如“卖身”奴隶。下文我们来讨论这些条件是否合理。
地税吸血?
地税高低跟土地价值息息相关。如果土地的使用价值高,会有人竞争使用,而地税的高低是竞争的结果。
就新闻所见,非法榴梿芭的地权此前没有法律界定(没有地契),因此没有市场,地税的高低不是市场竞争的结果。然而,要判断1英亩6000令吉或每英亩每公斤10令吉的地税是不是吸血,其实有迹可循:土地的价值就是它的产值。
根据农业部的资料,1英亩榴梿芭的平均产量每年约有2吨(2000公斤),而如果猫山王平均市价每公斤45令吉,那1英亩榴梿芭每年的产值就达9万令吉。9万对比6000(2020年)或2万(2020年之后)的地税是不是吸血,见仁见智。
固定价格剥削?
买过榴梿的,都知道榴梿价格非常波动,时高时低。
从农民的角度看,价格波动会造成生计不稳定。固定价格,是把价格风险降至零:市价低靡时收入不会少,市价高涨时收入也不会多。
问题是,没有人愿意承担这个风险,而抱着赚大钱心态愿意冒险的农民也数不在少。为什么联营公司愿意承担这个风险而不愿让价格自由浮动?难道他们是有信心可以压到够低吗?联营公司当然要把固定价格压到最低,而农民当然是希望固定价格越高越好。如果固定价格够高,没有农民会不接受。
我认为,合约中的固定价格,有别的经济因素考量,而这和联营公司无法或不愿介入原有芭主的耕种方法有关。
在现有的合约安排下,芭主被限制了买卖榴梿的权利,也被限制了改种权利,但是耕种的方法没有限制。耕种方法(比如资本投入、施肥、雇用劳力等)对产量有决定性,而农产品价格会决定耕种方法。比如说,价不好,改种其他农作物。联营公司为了稳定加工厂的供应,显然有必要控制原有芭主的耕种方法,但是他们很难做到,因为和每个芭主的谈判成本很高。
试想想吧,当榴梿价格不好的时候,农民倾向于减产或自用,投入的劳力和肥料都减少,联营公司如果不愿见到产量下跌,就需要介入帮补农民投入。这是很麻烦的,不说临时的劳力去哪里找,农民未必肯让“外人”对他的芭动手动脚。
于是,联营公司采用了几个措施,包括了限制农民自由买卖榴梿和固定价格。固定价格,等于说产量不须根据市价调整,农民的投入也因此可以固定。这样做是把联营公司需要介入的麻烦省去。
但是,固定价格的缺点是很明显的:当榴梿价格好的时候,固定价格不会让农民有诱因增产,而需要联营公司介入(结果很可能是调高固定价格)。
合约中固定价格的存在,意味着联营公司或是无法、或是不愿对原有的榴梿芭进行投入。
双赢的局面是什么?就是芭主得到他们属意的补偿条件,而联营公司又得到他们认为合理的价格和稳定的榴梿供应。
我认为,社会大众应该把焦点放在“三赢”。这个第“三”,是社会整体的利益。站在社会的角度,我们希望可以看到生产量提升,买到的榴梿价廉物美,而榴梿芭周围的环境不受污染。不管芭主和联营公司的谈判结果怎么样,我们希望看到对社会大众有利的合约安排。
作者 : 张恒学
文章来源 : 星洲日报 2020-09-05